青崖放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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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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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阑珊处·一(已修)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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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
但是魏无羡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
支起窗棂,屋外的竹节淅淅沥沥地淌着泉水,那是从不远处的瀑布处引过来的,围着竹舍一圈方便取用――水永远在流淌着,却也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他。
乱葬岗百鬼反噬,抱山散人把他救了,还带回了过去,是多久的过去,透过魏无羡变化的身体就可以看出来――五年前他是九、十岁的身体,小小的一团,甚至还没有开始抽条。
他并不觉得还活着是什么好事,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情,但是再来一次,他也会厌倦。
只是这条命他自觉是作不得主,以抱山散人深不可测的修为,为了救治他,之后也闭关了整整一年。数不清的灵丹妙药都进了他的肚子,虽然那时自己并不清醒,可是总不能让别人的心血全都白白浪费了。
一点一滴的好,都不可以视而不见,何况是这样的恩情。
他拜入了抱山散人门下,经过偶而间的指点,自己琢磨着修行――是灵怨双修。
其实魏无羡并不愿意再去修鬼道,毕竟独木桥太难走了,他深有体会。但是如果有办法可以两道并修,魏无羡也不会放弃,也许心里还有点什么没有完全死去,等着一阵风吹过来,或者死灰复燃,或者彻底熄灭。
山间的日子得过且过,转眼间已经过了五年,也许会一直这么下去,当然,那是在抱山散人没有建议他下山的情况之下。
随便,陈情是他自己的,一柄拂尘,几件衣服和些许盘缠由抱山散人交给他。
魏无羡带着这几样东西下了山,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了,但是他也并不是不敢向前。
还能怎样,大不了再死一次而已。
却未曾料想,抱山散人之徒赤灵散人――魏无羡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称号,大抵抱山散人赐号的时候他没听见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山的消息会这么快传遍仙门百家。
橄榄枝从各家抛出来,魏无羡只得一一拒绝了。
没到任何一家去使他成为了别人口中一名散修的游侠,虽然不是没有人说他待价而沽,只是前世更难听的他也不是没听过,之前他没有在意过,现在也一样。
哪知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他也记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地方。
记性越发不好了,魏无羡心里道了一句,然后想着反正是路过,也就没有去找人问路。
“你还以为你多年轻呢!都是吃这碗饭,你比别人金贵些?!老娘替你养了这个小杂种你不知道感恩么!”一把泼辣的嗓音伴随着物件损坏声、衣物拉扯声,整条街都驻足看起了热闹。
“看什么看,你给我滚出去!”
一个少年被推了出来,跌坐在地上。
周围人一见被推出来的少年,似乎颇为可惜不是自己想看的什么新鲜事儿,都渐渐散去了,没有一个人想着帮忙,总之就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人总是这样,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仙之人。
魏无羡心里一阵阵发凉,万鬼反噬的疼痛仿佛又一次穿越皮肉骨髓,那时没有一个人拉他,他就和面前地上的这个少年差不了多少。
于是魏无羡走了过去,伸出了手,打算拉一把这个少年――就当他是可怜当初的自己罢。
再说那少年,他看着伸到自己眼前干净白皙的手,抬眼看人。
对方也是一般大的年纪的少年,一身墨色滚着红边的道袍,头发也用红色发带扎起,看上去干净利落,腰坠墨笛,身负仙剑,怀揣拂尘。
就是通身看着冷冷清清的,叫人不敢接近。
少年摇了摇头,缩回了手想要自己爬起来。
魏无羡见此,不容置喙地直接伸了手,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接着用拂尘轻轻掸去少年身上的灰。
“谢……谢谢。”少年抱歉地道。
魏无羡摇摇头,抬眼看了那处牌匾:思诗轩――勾栏烟花之地。
“我没有帮你,”魏无羡道,“只是拉了你一把,仅此而已……有的人出身卑贱改不了。”
少年眼神暗淡下去,却又忍不住藏起几分倔强。
魏无羡却继续说:“却有言,三分天注定,七分看自己,但求无愧于心即可,天下为炉,众生皆煎熬,你也只能自己救自己。”
“天下为炉……”少年怔怔地念着。
魏无羡拿出一本剑谱递给他,迈步走开了。
“敢问仙人名讳!”少年抱着剑谱,指节泛白,继而大声喊道。
其实少年的出身很微妙,他的母亲也总是买一些价格高昂却没有什么效用的谱法给他学,他向来听话,很努力地去练,但也清楚那些功法是无用的。但今日一看那个差不多大的小道长,他却没办法不去相信他给自己的是一本有用的剑谱。
因此他嘴唇开始抖动起来,喊话的语调也十分地不稳。
魏无羡拂尘往小臂上一搭,只说句:“萍水相逢。”便也没再管了,继续往前走。
但是魏无羡也没想到自己碰上的是金光善的儿子金光瑶,以后的仙督。而他微末的举动,给他带来的是一份善果。
不过这都是后话,魏无羡走着,走到一家包子铺前买了两个包子,正要掏钱,结果有人伸手就帮他付了。
一身紫衣,稳重且英挺,是他特别熟悉的人。
“你是赤灵散人魏婴?”他含笑唤他的名字。
魏无羡心底一涩,却行了一礼:“抱山魏婴,字无羡。”
无羡是江枫眠给他起的字,但是云梦江氏的魏无羡……总归是前尘往事了。
“我是云梦江氏的宗主,与你父母长泽,藏色散人都是旧识,可唤一声江叔叔。”江枫眠缓声道着,又仿佛怕自己太过唐突惊动到他,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是,”魏无羡淡然颔首,“江叔叔。”
江枫眠松了口气的同时,打量起了这个少年,后者的修为竟是连他也一眼探不出来的,只能看出已经结过丹,通身冷冷清清,仿佛一枝傲立的白梅。
不像他的母亲,倒是有那么几分像他那个持重温润的父亲,只是却也不尽然。
大抵是从小久居山中,性情冷清了些。
“此处离莲花坞不远,无羡可愿意给江叔叔一个面子,去到莲花坞游玩几天?”江枫眠一向和善可亲,何况此刻心里觉得这孩子年少清苦,又想起他年幼失亲,不由将语气又放缓了几分。
魏无羡听得喉咙里发干——江叔叔,亲自来请他去莲花坞。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点了头,道:“……多谢。”
“我家有两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到了莲花坞,江枫眠一边把他往客厅里引,一边道,“长女江厌离稍长一些,小子江澄十五岁,算来,无羡也应当是十五岁了。”
“是。”魏无羡心里苦笑,外表是十五岁,实际上他前世加上在这个时空待的五年,一共都有二十五六岁了。
“回来了?”紫衣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使女。
“夫人。”江枫眠回道。
魏无羡见礼道:“夫人。”
虞紫鸢略一点头作为示意,继而道:“一大早就不见人,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江枫眠你还算是个家主!阿澄今天特意要去找你讨教剑法,结果倒好,直接扑了个空!”
“阿爹,阿娘,家里是来客人了吗?”一个温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不大,落在魏无羡耳中却是一声惊雷。
江厌离又走了几步才走近,见了魏无羡那一身装束,欠身一礼:“赤灵散人。”
接着她温和一笑,提醒道:“阿爹阿娘,我们总不可以让散人就这么站着的。”
虞紫鸢睨了魏无羡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离开了。
江枫眠安慰了几句虞紫鸢性情如此,才把魏无羡带去了客厅。
坐下喝了一口茶,魏无羡想着江厌离方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心里连道:是了是了,如今他身份不同,况且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
只不过对他来说,什么都已经发生过了,女子浑身是血地倒下,这是洗不去的孽债。
“无羡看着也是下山不久,之后有何打算?”江枫眠直切主题,“若是没有去处,莲花坞也算个选择,无羡一直住着也是可以的,左右我和你的双亲算是故交,没有什么好不好意思一说。”
魏无羡明白他说得对,要是有什么地方适合现在的他,就只有莲花坞,只是……也罢了,就算是为了护下莲花坞,迟早也是要来的。
逃不过去,也不可以、不愿意逃。
说实话,除了养育和知遇之恩,魏无羡很清楚自己并不欠莲花坞什么,就算有,金丹离体的那一瞬间也就已经还完了。
至于他从前剖丹后为什么还要留在江澄身边,不过是因为人非草木这么个人之常情,莲花坞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
这个常情,如今也是依旧。
“多谢江叔叔,那便叨扰了。”
只是尽量还是不要留下过多的牵绊,以免害人害己。
“阿爹!我新学了一招剑……法……”雀跃的声音一路跑一路撒,少年冲进客厅,语气却戛然而止。
“阿澄,来的正好。”江枫眠见到江澄这副莽撞样子,没有生气,而是招了招手。
江澄看了看魏无羡,眼睛一亮:“阿爹,这就是你前些天说过的赤灵散人?好像和我一样大啊。”
没什么稀奇,就是冷着一张脸,就算嘴角天生有些翘,也活像是家里死了什么人。
魏无羡却不知道自己也有被人想成这样的时候,只是点点头,坐正了些,手指微微蜷缩。
“没有错,”江枫眠道,“无羡与你同岁,暂且会留在莲花坞,你可多和无羡讨教讨教。”
江澄点头,走到魏无羡面前抱拳:“云梦江澄。”
“抱山,魏婴字无羡,唤字即可。”魏无羡站起来回礼,心说江澄还是没变,通常报出名字时都是报字,江澄却总是嫌弃他的字太过女气,所以和别人介绍自己从来都是报大名。
江枫眠在一边笑着点头:“阿澄,从现在开始,无羡就交给你安排了。”
“是。”江澄伸手,“魏…无羡,请这边走。”
江澄一边带着魏无羡走一边想,很快想好了要让魏无羡住在哪里,安置妥帖:“这处离莲花坞校场不远,也算是我私心了,你先住下,莲花坞没有规定什么刻板规矩,随意即可,你可以沐浴休息片刻,晚膳时我会来叫你的,希望你还满意莲花坞。”
少时魏无羡和江澄最喜欢吹嘘莲花坞有多好,魏无羡是明着来说,江澄虽然收敛些,但是眼睛里总是闪着光。
现在也是,他就差把“我家很好,你选择莲花坞一定不会后悔”写在脸上了。
魏无羡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江澄见他没什么不满意的样子,满意了,还好脾气地给他带上了门。
晚膳魏无羡表现得疏离而有礼,然而令他无比惊讶的是,虞紫鸢竟然会以目光差使银珠,让她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谢谢虞夫人。”魏无羡上辈子也没有过这种殊荣,本来表现出的克制,倒是真的变成了无措。
虞紫鸢倒是没再理他,吃完搁了筷子,一声不响地离了席。
魏无羡这下才觉得正常了些。
江枫眠见魏无羡也要放筷,亲自给他夹了菜:“阿婴,我倚老卖老,就这么叫你了,多吃点。”
江厌离也笑着给他盛了汤:“那我也叫声阿羡可以吗?给,是我自己做的,尝尝看。”
江澄嫉妒的眼光快要把魏无羡刺穿。
但是不接显然也不行,他知道江澄铁定又能挑出什么毛病来闷着生气,以为他嫌弃之类。
何况这声“阿羡”,这碗汤,他是梦里都记得的。
“当然可以,谢谢。”
于是魏无羡就这么在莲花坞住了下来,第二日被江澄带着去校场切磋。
都是一帮子少年,叽叽喳喳的,显然对他好奇得不行,一口一个“散人”叫得欢,然后将师兄江澄推出去打头阵。
让着江澄显然也是不行的,等他有一天实力暴露,江澄回过味来也一定会觉得自己看不起他――旁人也许觉得这么仔细地去揣度一个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去对待真的很麻烦,但是魏无羡陪在他身边很多年,这样的事情做起来是无比自然的,仿佛已经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习惯。
江澄在他手里过了不到三招,三毒就被挑飞出去,甚至虎口被震到发麻。
而魏无羡甚至没有抽出随便,仅仅是用了那柄拂尘。
江澄咬了咬牙,即使是不甘,也心服口服地认了,这是他的骄傲——不需要相让,江澄从来输得起,但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将一直输下去。
他开始日日刻苦修习,每日找魏无羡切磋,过了一个月,魏无羡终于被逼到用了剑。
江澄进步飞快,魏无羡不由地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带他到处打山鸡摘莲蓬划船游水,而是好好修炼,让江澄也学着刻苦些,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是可惜没有如果,就算有,也只是从现在才开始。也不知是早还是晚,但魏无羡觉得,来得及就已经是最好了。
这一月过去,江枫眠打算送江澄去姑苏求学,问过魏无羡的意见后,让他也随着同行了。
“喂,魏无羡,”他们坐船,江澄坐在另一头,把脚伸进水里,“你怎么总是冷着脸,不会笑吗?”
少年间的熟稔来得自然而然,魏无羡从来都知道这一点,但看江澄这么对他说话,还是有些心底发胀。
“会,但是没必要,”魏无羡说,“笑由心生,没什么特别开心的事自然也笑不出来。”
“那你觉得什么事情会让你开心?”江澄反问间,收回了脚随意晾干,接着穿上了鞋袜。
魏无羡摇头:“不知道。”
说实话,与其说抱山散人救了他是帮了他,不如说“活着”这件事情也不是魏无羡自己的选择。到如今回到一切悲剧发生之前,魏无羡也只是想要按部就班地做完自己该做的,之后怎么样却也难说。
阻止悲剧是魏无羡所必须要做的,但他没有更长久的念头,这样的他,自然也找不回作为平常人时的那份喜悦心情――有别的情绪就不错了,不过是缺了一味而已。
“你真的挺难伺候。”江澄半嘲讽半调笑地说了一句,洗了把手,然后丢过去一个锦囊,“也不知道我阿姐怎么这么喜欢你,还给你剥了莲子,感恩戴德吧,我的都没你的多。”
锦囊塞得满满的,莲子嫩生生,甚至连苦心都没长出来。
魏无羡无声含了两颗,鼻腔和口中都是清甜气。
江澄看着他虽然还是冷着,但是线条却有些柔和下来的脸,哼笑一声,心里说句我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阿姐剥的莲子。
接着就和魏无羡有一腔没一腔地一路聊到了姑苏。
到最后心里只觉得魏无羡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是好像从不会拒绝什么要求或者赠予,忽略别的,倒也是十分好相处。
路过天子笑酒家时,魏无羡还是买了两坛天子笑,心里想道,如果他做出和上次不一样的反应,是不是蓝忘机就不会那样讨厌他……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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