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放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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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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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同道第十

*ooc

*一家三口在义城碰面啦




蜀东一带河谷众多,高山屏峙,地势崎岖不平,风力微弱,因此许多地方常年雾气弥漫。

两人笔直地朝着那只左手指引的方向前行,经过一个小小的村庄。

几圈篱笆围着茅草盖顶的土房,一群花色驳杂的母鸡小鸡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啄米,一只羽光鲜亮的大公鸡站在屋顶上,抖抖鸡冠,单脚站立,警惕地转动脖子,向四面八方扫视。

甚幸,没有人家养狗。估计这些村民自己一年到头都不够吃几块肉,更没有多余的骨头来喂狗了。

村庄前方有一处岔路口,岔向三条不同的方向。其中两条路都光秃秃的,足迹颇多,看得出经常有人行走。最后一条却已杂草丛生,厚厚一层覆盖了路面,一块方形石板歪歪站在这条路的方向上。石板年岁已久,饱经风霜,一条大缝从头裂到了脚,石缝里也有枯草钻出。

石板上刻了两个大字,似乎是此路通往之处的地名。下面那个字勉强看得出来是个“城”字,上面那个字则笔画颇多,字形繁复,又正好被那条裂缝贯穿而过,剥落了许多细碎的小石。魏无羡弯腰拨开乱草,拂去灰尘,依旧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

偏偏那条左手臂所指的方向,就是这条路。

魏无羡道:“不如去问问这些村民?”

蓝忘机点了点头,魏无羡就笑容满面地走向那几名正在撒米喂鸡的农家女。

那几名女子有少有老,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走近,都紧张起来,似乎有点想扔了簸箕逃进屋里。魏无羡笑吟吟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们才慢慢镇定下来,略羞涩地应答。

魏无羡指着那块石碑,问了一句,她们先是齐刷刷的脸色一变,犹豫半晌,才断断续续、指指点点地与他交谈起来。期间,一眼也不敢多看站在石碑旁的蓝忘机。

魏无羡认真地听了一阵,一边嘴角一直扬着,末了,似乎调转了话题,引得那几名农家女也舒展了颜色,又放松下来,不熟练地冲他微笑。

蓝忘机远远盯着那边看,等了半天,也不见魏无羡有回来的意思。他慢慢低下头,踢了踢脚旁的一块小石子。

把这块无辜的小石子翻来又覆去地碾了好一阵。再抬起头,魏无羡还是没回来,反而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给了说得最多的那名农家女。

蓝忘机呆呆站在原地,实在忍不住了。正在他准备迈开步子走过去时,魏无羡总算是负着手悠悠地踱回来了。

他站回到蓝忘机身边,道:“含光君,你应该过去的。她们家养了兔子呢!”

蓝忘机却没对他的调侃有所反应,只是道:“问出什么了。”

魏无羡道:“这条路通往义城。石碑上的第一个字是‘义’字。”

蓝忘机问:“侠义之义?”

魏无羡道:“我也是这么问的。也对,也不对。”

蓝忘机道:“何解。”

魏无羡道:“字的确是那个字,意思却不对。非侠义之义,乃义庄之义。”

他们踏着乱丛杂草走上这条岔路,将那块石碑落在身后。魏无羡继续道:“这几位姑娘说,自古以来,住在那座城里的人,十之五六都短命,要么短寿,要么横死,城中供置放尸体的义庄非常多,当地特产棺材纸钱等丧葬阴奉之物,无论是做棺材还是扎纸人都手艺精湛,所以就叫了这个名字。”

蓝忘机没有问为什么城中居民不弃城离走。他们都明白,如果一个地方的人世代扎根于此,是很难让他们离开的。只有十之五六的人短命,似乎还可以忍受一下,说不定自己就是那另外的十之四五。而且,生在这种穷乡僻野,离了家乡,多半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路上除了枯草乱石,还有不易觉察的沟壑。蓝忘机目光一直留意着魏无羡的脚下,魏无羡边走边道:“她们说,这边的人很少去义城,里面的人除了送货出来,也很少离开。这几年几乎没见到人影。这条路已经荒废了好几年没人走了。果然难走。”

蓝忘机听到他这个“难走”,低头看了看魏无羡的步伐,发现他还是走得稳当,就熄了去背他的心思,想起自己之前他抱他,他十分不悦,最后就只好轻声问:“还有呢。”

魏无羡不解:“还有什么?”

蓝忘机道:“你给了她们何物?”

魏无羡道:“哦。你说那个?是上次买的胭脂,向人家打听事情总得给点答谢。给银子她们肯定是不敢收的,我看她们很喜欢那个胭脂的香味,好像从没用过这种东西,就送出去了。”

顿了顿,他又道:“含光君,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说来送东西打听消息还是很省力的,送点钗钗环环,她们也开心,我也没花多少钱,又显得很有诚意。”

然而像是被唤醒了什么很不愉快的回忆,蓝忘机眉尖一抽,慢慢扭过了头。

魏无羡见此,没忍住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继续沿这条难行的道路前行,杂草渐渐稀少,朝两旁收拢爬回,路面也逐渐开阔。雾气却越来越浓。

左手臂收拢成拳时,一座破败的城门出现在长路的尽头。

城头的角楼缺瓦少漆,掉了一个角,异常破败难看。城墙上尽是不知何人乱画的涂鸦。城门的红色几乎褪成了白色,门钉一颗一颗锈得发黑,两扇门虚掩着,仿佛刚被人推开一条缝,溜了进去。

还没进去,就让人感觉,这必然是个群魔乱舞的鬼地方。

魏无羡沿路走来时,一直在四下打量,到了城门前,评价道:“风水真差。”

蓝忘机缓缓点头:“山穷水恶。”

魏无羡心道,这么附和我,真是给面子了。

不过也是实话。

这座义城,四面都是高山峭壁,山体严重向中央倾斜,呈压倒迫胁之势,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四面八方都被这样黑魆魆的庞大山岩包围着,在惨惨的白雾里,比妖魔鬼怪还妖魔鬼怪。

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胸口发闷心口发慌透不过气,有一股强烈的威胁感。

自古以来就有“人杰地灵”的说法,反过来的说法也是有的。某些地方由于地势和所处位置,风水恶劣,天然的一股霉气萦绕,居住在此地的人容易短命夭折,诸事不顺。若是祖祖辈辈都扎根于此,更是霉到了骨子里。而且经常滋生异象,发生尸变、厉鬼回魂等事件的可能是别地的好几倍。显然,义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这种地方一般位置偏僻,仙门世家管不到,当然,也不想管,很麻烦。比水行渊更麻烦。水行渊还可以驱赶,风水却是难以改变的。没人哭喊着求上门来的话,各家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了。

魏无羡走到城门前,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一人一扇,把城门推开。

然而蓝忘机却自己上前,双手使力,没让魏无羡动手。

“吱呀——”,不堪重负的承轴,载着两扇没有对齐的城门,缓缓打开了。

魏无羡惊讶地想,蓝忘机这是什么怪力,是他一个人这样,还是蓝家人都是这样?

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往里面看去,只不过眼前所见,没有车水马龙,也没有凶尸扑面。

只有铺天盖地的白色。

大雾弥漫,比城外的雾气浓郁数倍,只能勉强看清前方有一条笔直的长街,街上没有人影。两侧是竖立的房屋。

两人自然而然朝对方靠近几步一起往里走去以免出现什么变故。

因为此刻还是白天,城里却寂静无声,不但没有人语,连鸡鸣犬吠都听不到一丝,诡异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被那条左手臂指定的地点,若不是不诡异,才教人奇怪。

沿着长街走了一阵,越是深入城中,白雾越是浓重,仿佛妖气四溢。一开始还能勉强看清十步之外,后来五步之外的轮廓便不能识别,再到后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魏无羡和蓝忘机越是走,靠得越是近,肩挨着肩才能瞧清彼此的脸。

魏无羡心中油然而生一个念头:“若是有人趁着这大雾,悄悄插到我们之间,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恐怕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这时,他脚底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却无法辨别是何物。魏无羡一边扯住蓝忘机的衣袖,让他别走了,一边俯下身眯眼察看。

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冲破迷雾,撞入了他的视线。

这颗头颅是一个男子面容,浓眉大眼,面颊上两团异常突兀的腮红。

魏无羡方才踢过这颗头,险些把它踢飞,知道这东西有几斤几两。这么轻的肯定不是真头。提起来一捏,男子的脸颊塌了一大块,腮红也被抹下一片。

原来是一颗纸扎成的人头。

这纸人头做得惟妙惟肖,妆容夸张,五官却较为精致。义城特产丧葬阴奉物件,扎纸人的工艺自然不错。纸人里有替身纸人,民间相信把它们烧给死者,就能替先人在地狱里下油锅、上刀山吃苦的;有丫鬟美女,在阴间侍奉先人当然,这些只是生者替自己求个安慰而已。

这颗纸人头应该是一名“阴力士”,说是下去之后能保护先人魂魄收到的纸钱不被抢走、也不受其他恶鬼欺负。原先一定还配有一个高大扎实的纸身体,不知被谁拽了下来,扔到了街上。

纸人头的发髻乌黑,一缕一缕,颇有光泽,伸手摸了摸,紧紧粘在头皮上,仿佛真的是它长出来的头发。魏无羡道:“手艺当真不错,是不是取的真人头发粘上去的?”

突然,一道细瘦的黑影擦着他快速奔过。

这道影子来得极其突然,紧紧擦着他的身侧跑了过去,刹那间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蓝忘机的避尘自动出鞘,追着那道身影而去,倏地又收回来,合入鞘中。

刚才那个贴着他溜过去的东西,跑得太快了,绝对不是人能达到的速度!

蓝忘机道:“留神,戒备。”

虽然刚才只是擦肩而过,可难保下一次,它就不会做点别的什么了。

魏无羡却问道:“你刚才听到没有?”

蓝忘机答:“脚步声,竹竿声。”

不错,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除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哒哒哒很是清脆,类似竹竿在地上飞速敲打。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声音。

正在这时,前方迷雾之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很多,很杂,也很慢。仿佛许多人正在谨慎地朝这边走过来,却一句话也不说。

魏无羡翻手翻出一张燃符,轻飘飘地朝前掷去。若是前方有什么怨气四溢的东西,它就会燃烧起来,火光多少能照亮一片地方。

对面的来客也觉察了这边有人掷出了什么东西,立即反击,突然发难!

数道光色不一的剑芒杀气腾腾袭面而来,避尘飞出鞘在魏无羡面前游了一遭,将剑芒尽数击退斥回。那边一阵人仰马翻,嚷了起来。蓝忘机收回避尘。

魏无羡看清人,又喜又忧:“金凌?!璟儿,还有那什么,思追!”蓝思追他是知道的,经过上次莫家庄一事,魏无羡知道他是个好苗子。

金凌的声音隔着白雾响起:“羡舅舅!”

“娘亲!”魏语的声音紧跟着急切地响起。

魏无羡忙答应:“嗯,我在这儿呢!”同时张开了怀抱,魏语立刻就丢下同伴几步上前扑进他怀里笑起来,魏无羡后退一步才站稳。

蓝思追尽力克制,声音里却满是欢喜:“魏公子你也在?那是不是含光君也来了?”

一听蓝忘机可能也来了,金凌立刻闭嘴,仿佛突然又被施了禁言。

蓝景仪道:“一定来了!刚才那是避尘吧!”

魏无羡回答道:“嗯,来了,在我身边。你们都快过来。”

一群少年得知对面是友非敌,魏语这个领头之一的又早就过去了,如蒙大赦,一股脑围了过来。除了金凌和蓝家的一群小辈,还有七八名身穿其他家族服饰的少年,应当也是身份不低的仙门世家子弟。

魏无羡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一出手就这么狠,好在我这边是含光君,不然伤到普通人怎么办。”

金凌反驳道:“羡舅舅,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普通人。这座城里根本就没有人!”

蓝思追点头道:“青天白日,妖雾弥漫,而且竟然没有一家店铺开门。”

魏无羡道:“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结伴出来夜猎?”

蓝思追有问必答,解释道:“我们本来在……”

正在此时,迷雾中传来一阵喀喀喀、哒哒哒,刺耳异常的竹竿敲打地面的声音。

诸名小辈齐齐脸色惊变:“又来了!”  连魏语都从魏无羡怀里出来,挡在了他身前。

魏无羡见此心里一动,却还是把人拉了回来:“我在这儿呢,能护着你。”这时他才注意到魏语佩戴了他当初在客栈交给江澄,要他转交的礼物。

于是又道:“我儿子真是丰神俊朗。”

魏语也不由得心里一热――他娘亲说他在,他可以寻求庇护。

这是他一直所希望的,现在变成现实了。

娘亲还夸他好看。

魏语立刻重重点头,和他并肩而立――希望被保护是一回事,但是他的希望里还有保护娘亲。

魏无羡这下就又看见了魏语垂在身侧的手上拿着的剑,一愣。

他还没有给璟儿剑,这把剑是哪里来的,他送他的弓箭逐月呢?

又仔细看了看,魏无羡看见了剑上的刻字――“明珠”。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蓝忘机。

但是他还是转了回来,毕竟现在情况不允许他细问了。

那阵竹竿敲打地面之响,忽现忽隐,忽远忽近,令人完全无法判定方位,更无法判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发出这种突兀又诡异的怪声。

魏无羡道:“都过来,靠紧,别乱动,也别出剑。”

在这样的环境下贸然出剑,极有可能伤不到敌人,却会误伤己方。片刻之后,那声音戛然而止。静候半晌,一名世家子弟小声道:“又是它……究竟要跟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魏无羡闻言,问道:“它一直跟着你们?”

蓝思追道:“我们进城之后,雾太大担心走散,便聚在一起,忽然之间就听到了这种声音。当时,并没有这么快,一下一下,响的很慢,还在前方的白雾里朦胧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慢慢走过。追上去却消失了。之后,这声音就一直跟着我们。”

魏无羡道:“有多矮小?”

蓝思追比到自己胸口:“很矮,很瘦小。”

魏无羡又问:“你们进来多久了?”

蓝思追道:“快半柱香。”

“半柱香?”魏无羡问:“含光君,我们进来多久了?”

蓝忘机的声音从迷蒙的白雾后传来:“近一炷香。”

“你看,”魏无羡道:“我们进来的时间比你们长,你们怎么能跑到我们前面去?折回来才遇上我们。”

金凌终于忍不住插嘴了:“我们没折回来啊?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在朝前方走。”

都在朝前方走,那难不成这条路被动了手脚,化成了一个循环迷阵?

魏无羡问:“试过御剑飞上去看看吗?”

蓝思追道:“试过,我感觉往上飞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其实并没有上升多高。而且有一些模糊的黑影在空中流窜,不知是什么,我担心无法应付,便下来了。”

闻言,众人都沉默了一阵。

魏无羡道:“妖雾,有古怪。”

由于蜀东一带本来就多雾,一开始他们并未在意义城中的白雾,现下看来,这多半不是天然形成的雾气。

蓝景仪惊道:“不会有毒吧?!”

魏无羡道:“毒应该是没有。咱们都在里面待这么久了,尚且活着。”

金凌道:“早知道我就把仙子带过来了。都怪羡舅舅那头驴!”

“小苹果怎么了?”魏无羡问道,但是一时间根本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蓝景仪顿了一下,才道:“我们还没怪你那条狗呢!它先动口咬的,被花驴子尥蹶子踢了个正着,怪谁?反正现在两只哪只也动不了。”

魏无羡道:“什么?!我的小苹果被狗咬了?!”

金凌:“那头驴能跟我的灵犬比吗?小苹果是什么东西,羡舅舅你随便哪里找来的吧?!”

魏无羡一边无言以对一边暗暗庆幸还好仙子被小苹果尥蹶子没有跟金凌过来。

小苹果啊小苹果,谢谢你谢谢你,回头给你多喂点儿苹果吃。

但是他忽然想起来小苹果不是被他落在客栈了吗。

“你们怎么找到小苹果的的?”

金凌:“璟哥哥去找你了,结果只找到驴子,羡舅舅你怎么给驴取小苹果这种名字?”

蓝景仪倒是道:“小苹果怎么啦?它爱吃苹果,就叫小苹果。这名字比你养条肥狗叫仙子好十八条街。”

魏无羡毫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但是突然之间,鸦雀无声,就只有他的笑声了。

魏无羡这才止住了笑,道:“还有人在吗?”

附近一片“唔唔”、“呜呜”,表示都在。

蓝忘机冷冷地道:“喧哗。”

竟然一次性禁言了所有人。魏无羡忍不住摸了摸嘴唇,一边心中甚为侥幸,一边又看向了魏语。

魏语眨眨眼睛,表示自己也没被禁言,然后又看向了蓝忘机,撇了撇嘴。

正在此时,左前方的白雾中,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一走一顿,笨重至极。紧接着,正前方、右前方,侧面,后面也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虽然雾气太浓,看不清影子,但腐臭腥臭的味道却已经飘了过来。

魏无羡自然不会把区区几具走尸放在心上,轻轻吹了一声哨子,尾音溜起,含斥退之意。迷雾之后的那些走尸听到了哨音,果然顿了下来。

谁知,下一刻,它们却猛地冲了过来!

魏无羡万万没料到,斥令竟然不但不起作用,反而还刺激了它们。他是绝对不可能把“斥退”和“刺激”两种不同的指令弄混的!

然而,此刻来不及想更多了。七八条歪歪倒倒的人影浮现在白雾之中。以义城中白雾的浓度,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就代表它们已经靠得极近了!

魏无羡下意识抓住了魏语的手。

下一刻避尘的冰蓝色剑芒破出白雾,围绕着众人,在空中飞划出一个锐利的圈,将数具走尸齐齐拦腰斩断,旋即收回鞘中。

魏无羡松了口气,放开了抓住魏语的手,蓝忘机低声道:“为何?”

魏无羡也在想为何:“为何哨令驱不动这几具走尸?行走缓慢,带有腐臭之气,肯定不是什么高阶凶尸,这种我应该拍拍手就能吓跑。若说是我的哨令突然之间失效了,这也绝没可能,又不是靠灵力驱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

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背上微微沁出一层薄汗。

不对,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事实上,是出现过的。

有一种凶尸恶灵,他的确无法操控,也无法驱赶。

那就是——已经处在阴虎符控制下的凶尸恶灵!

虽说这个念头很可怕,所代表的情况很严重,让人很不想承认和接受,但它的确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毕竟连能够复原半只阴虎符残件的人都是存在的,虽然据说已经被清理了,但谁知道被他复原过的阴虎符又落到了谁手里?

蓝忘机似乎解除了施在所有人身上的禁言。蓝思追又能说话了:“含光君,是不是情况很危险?我们是不是该立刻出城?可是,雾浓,路走不通,也飞不出去……”

一名世家子弟道:“好像又有走尸来了!”

“哪有?我没听到脚步声啊?”

“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呼吸声……”那名少年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多可笑的话,讪讪闭嘴。

魏语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呼吸声,走尸是死人,怎么可能会有呼吸声!”

魏无羡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璟儿不错。”

魏语眯眼笑了一下。

话音未落,又有一道粗壮的人影撞了过来。

避尘再次出鞘,悄无声息地划过之后,那道影子的头和身体分离。同时,发出“泼泼”的怪响,离得近的几名世家子弟连连惊叫。

魏无羡担心他们受伤,忙道:“怎么了?”

蓝景仪道:“那具走尸身上好像喷了什么东西出来,好像是什么粉末。又苦又甜,又腥!”

刚才走尸喷粉,他刚好想开口说话,嘴里进了不少粉尘,顾不得仪态,一连“呸”了好几下。走尸身上喷出来的东西那可非同小可,粉末必然还在那片空气中肆虐,如果贸然靠近,吸入肺腑,可比进了嘴还难办。

魏无羡道:“你们都离那片地方站远点!你快过来,我看看。”

蓝景仪道:“哦。可我看不见你,你在哪儿?”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举步难行。魏无羡想起避尘每次出鞘,它的剑光都能穿透白雾,转头对身旁的蓝忘机道:“含光君,你拔一下剑,让他走过来。”

蓝忘机就站在他身旁,却没有应答,也没有动作。

忽然,七步之外的地方,亮起了一道冰蓝色的澄净剑光。

……蓝忘机在那里?!

那他左边这个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人是谁?!

电光石火间,他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儿子。

突然,魏无羡眼前一黑,前方沉沉逼过来一张黑色的脸孔。

之所以为黑色,是因为这张脸上,覆盖着一层浓浓的黑雾!

这名雾面人伸手抓向他腰间悬挂的封恶乾坤袋,一抓到手,然而,乾坤袋陡然间鼓胀起来,绳结断裂,爆出三只纠结作一团、怨气滚滚的恶灵,劈面朝他袭来!

魏无羡笑道:“你想抢封恶乾坤袋吗?那你眼神可不好使,拿我的锁灵囊干什么!”

自从上次栎阳常氏墓地夺走掘墓人刚到手的躯干、让他铩羽而归之后,魏无羡与蓝忘机一直留心提防,猜测他必然不肯罢休,伺机行动,随时可能出现抢夺。果然,他们进了义城,这名掘墓人便想趁大雾和人多口杂的掩护出手了。他也的确得手了,只是魏无羡早就把装着左手臂的封恶乾坤袋和锁灵囊掉了包。

“铮”然,对方向后纵越,拔剑出鞘,旋即传来恶灵们充满怨毒之意的尖叫,似乎被他一剑斩得溃乱四散。魏无羡心道:“果然是个修为高的!”

他喊道:“含光君,挖坟的来了!”

不必提醒,蓝忘机只凭听就知道异变突生,蓦然不应,飞梭般挟着一股凌厉剑气游走的避尘作出了回答。

此时情形,不容乐观。那名掘墓人的剑上覆盖有一层黑雾,剑光透不出来,在白雾里也隐蔽得很好。蓝忘机的避尘剑光却是挡也挡不住的。他在明,敌在暗,加上对手修为不低,还熟悉姑苏蓝氏的剑路。同样是迷雾中盲打,他可以无所顾忌,蓝忘机却要留心不能误伤己方,实在是大大不利。

魏无羡听到几下剑刃中的之声,脱口而出:“蓝湛?你受伤了吗?!”

远处传来轻轻一声闷哼,似乎被伤到了要紧之处,这明显不是蓝忘机的声音。

蓝忘机道:“怎可能。”

魏无羡呐呐道:“也是……”我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嘴!

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挺剑再战。避尘的光芒和仙剑相击之声越来越远,魏无羡心知蓝忘机不愿误伤他们,刻意引开战场,一定要擒住这个人,探个究竟。他去对付掘墓人,那剩下的自然是交给自己了。

他转过身,道:“吸进了粉末的人怎么样?”

蓝思追道:“他们有点站不住了!”

魏无羡道:“聚到中间来,报数。”

甚幸,解决了一波走尸,引开了一个掘墓人,没有其他的东西再来骚扰了。那竹竿敲地的声音也没有出来捣乱。剩下的世家子弟们围到一起,清点人数,一个不少。魏无羡接过蓝景仪,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烧。再摸吸入了走尸喷出的粉尘的其他几名少年,也是如此。翻起他们的眼皮,道:“伸舌头看看,啊。”

蓝景仪:“啊。”

魏无羡:“嗯。恭喜,中尸毒了。”

金凌:“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魏无羡道:“也是一种人生经历,老来谈资。”

魏语和金凌闻言都“噗嗤”一笑。

中尸毒的原因,一般是被尸变者抓咬,或者伤口沾染到了尸变者的坏死血液。修仙者很少能让走尸靠近身边来抓咬的,很少中这种毒。众人翻了翻乾坤袋里所携带的丹药,恰恰没有一个人带了治疗尸毒的,都是些恢复元气、治伤的丹药。

蓝思追忧心忡忡道:“魏公子,他们会有事吗?”

魏无羡道:“现在还没事,等流进血里流遍全身流进心脏就没救咯。”

蓝思追道:“会……会怎么样。”

魏无羡道:“尸体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好一点烂了臭了,坏一点就变成长毛僵尸,从今往后只能跳着走了。”

中了毒的世家子弟们齐齐倒吸冷气。

魏无羡道:“想治是吧?”

众人用力点头。

魏无羡道:“想治就听好,从现在起,全部都乖乖听我的话,每一个人都要听。”

虽然这批少年中有几个还不认识他,但看此人能与含光君平辈相称,魏语也喊他娘亲,心里都猜个大概。

加上他们此刻身处一座妖雾弥漫、鬼气森森的义城,又中了毒,发着烧。

再加上魏无羡说话总带着一种什么都不担心的莫名自信,不由自主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齐声应道:“好!”

魏无羡得寸进尺:“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违抗。明白没有?”

“明白!”

魏无羡就对着魏语挑了个眉――看你娘亲多厉害!

魏语却低下了头。

后者摸摸他的头,轻声道:“璟儿别想太多,换了是你,你站在那个位置,你会推开我吗?”

“当然会!”魏语大声道了一句,而后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再低头伤心了。

魏无羡见他这样放了心,转而拍掌道:“都起来,没中毒的背着中毒的,最好是扛着,如果抬着,记得头和心脏朝上。”

蓝景仪道:“我能走啊,为什么要抬着?”

魏无羡道:“拜托,如果你活蹦乱跳,血就会流得很快很活,它流进心脏的速度也会很快。所以,一定要少动,最好一动不动。”

那几名少年闻言立刻站成了一块僵直的板子,由同伴将他们扛起。

一名少年被他的同门扛在背上,嘟哝道:“刚才那具喷出尸毒粉的走尸,真的会呼吸。”

扛着他的那名少年气喘吁吁地抱怨道:“如璟公子都跟你说了,会呼吸的,那就是活人了!”

蓝思追道:“魏公子,我们背好了,去哪里啊?”

这里最乖最听话最省心的就是蓝思追和璟儿了,魏无羡想蓝思追的时候还不忘小小骄傲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道:“城肯定是暂时出不了。去敲门。”

金凌道:“敲什么门?”

魏无羡讶然道:“除了房子,还有什么地方有门吗?”

金凌撇了撇嘴,然后不服气道:“羡舅舅你要我们进这些房子里去?外面都已经这样危机四伏了,谁知道屋子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正在窥伺我们。”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立刻觉得,真的有许多双眼睛,躲在浓雾和房屋之后,正在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由得毛骨悚然。

魏无羡见此淡笑道:“不错,很难说究竟是外面更危险,还是屋子里面更凶险。不过外面已经这样了,里面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走吧,事不宜迟,得解毒呢。”

众人只得依言而行,按照魏无羡的嘱咐,每一个人都拉着前一个人的剑鞘,防止在大雾里走散,挨家挨户砰砰敲门。

金凌用力地敲了半天,没听到屋子里有回应,道:“这屋子里好像没人,进去吧。”

魏无羡的声音远远飘来:“谁说让你没人就进去的?继续敲。要进的是有人的屋子。”

金凌问道:“还要找有人的?”

魏无羡道:“对。好好敲,你刚才敲的太用力了,很不礼貌。”

金凌闻言险些一脚把木门踹垮,最终还是……狠狠在地上跺了跺脚。

没办法,长辈的话还是要听的。

但是这条长街旁每一家、每一户都把门闭得严严实实,任怎么敲也岿然不动。

金凌越敲越是烦躁,但所用力道已轻了不少。蓝思追却是一直心平气和,敲到第十三间铺子,仍然重复了一次那句重复了数次的话:“请问有人在吗?”

忽然,门板动了一下。

一条细细的黑缝被打开。

门里很黑,看不清屋子内有什么,门缝之后有什么,开门的人,也没有说话。

靠得近的几名少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小步。

蓝思追定定心神,道:“请问是店主吗?”

半晌,一个苍老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泄漏出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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