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放鹿

❌️不授权转载搬运❌️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微博@青崖放鹿是白鹿

【忘羡】共情第十二

*ooc

*今天难得提早更新啦!

*顺带告诉你们明天不更新,英语考试挪到下次了,但是明天还是要写论文。







魏无羡道:“阁下的戏真是太足了。从外面那一场奋勇杀尸、力尽不支,再到后来为金凌挡剑,失去知觉,都是演给我们看的?”

晓星尘举起一只手指,竖在面前摇了摇,道:“我不是演给‘你们’看的,而是演给‘你’看。久仰夷陵老祖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魏无羡眼角抽了抽,道:“义城里的走尸都是受你驱使?”

晓星尘道:“嗯。从你们一进来,吹起鬼笛陈情的时候,身份就不用再猜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所以呢就亲自来试探一下。果然,点睛召将术这种低阶的术法也能发挥如此之强的威力,说你不是创始者?仿佛在讲笑话。”

魏无羡嘻嘻道:“真是瞒不过同行啊。所以,你拿了这一堆小朋友做人质,究竟是想让我干什么?”

晓星尘笑道:“我想让前辈你帮一个忙。一点小忙。”

他母亲的师弟居然叫他前辈,这辈分可太乱了。

魏无羡正心中嘿然,只见晓星尘拿出了一只锁灵囊,放在桌面上,道:“请。”

魏无羡将手放在那只锁灵囊面上,把脉一般地把了一阵子,道:“什么人的魂?碎成这样,浆糊都糊不起来,只剩下一丝一口气了。”

晓星尘道:“如果这个人的魂那么容易就粘得起来,那么我求你帮忙做什么呢?”

魏无羡收回了手,道:“里面装的这点魂魄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这人生前应该受到极大的折磨,痛苦至极,很可能是自杀身亡,不想再回到这个世界上。你要我修补这个魂魄,但你肯定知道,如果一个魂魄自己没有求存欲,那么九成是救不回来的。我没猜错的话,这点魂魄是被人强行拼接起来的,一旦离开锁灵囊,随时都可能散去。”

晓星尘道:“我不管。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前辈不要忘记了,你带的那一群小朋友都在门外巴巴地望着你,等你带他们脱险呢,其中有一个还是你亲儿子!”

他说话的腔调十分奇特,听似亲热,还有些甜蜜蜜的,但就是有一股无端的凶狠。仿佛上一刻在和你称兄道弟一口一个前辈叫得欢,下一刻就能翻脸动杀手。

魏无羡哪里还猜不出来他是谁,于是笑道:“嗯,阁下也是百闻不如一见。薛洋,你好好一个流氓,为什么要装道士?”

顿了顿,“晓星尘”举手,摘掉了眼睛上的绷带。

绷带层层落下,露出了一双明亮如星、熠熠生辉的眼睛。

完好的眼睛。

这是一张年轻而讨人喜欢的面孔,可以说是英俊的,但一笑时露出的一对虎牙,却可爱得几乎有些稚气了,无形间隐藏起了他眼底的凶残和野气。

薛洋把绷带扔到一边,道:“哎呀呀,被你发现了。”

魏无羡道:“故意装作疼得害怕,让人良心发作不好意思摘你的绷带察看。故意把霜华露出一截,故意说漏嘴。不光会使用苦肉计,还会利用人的同情心,演得好一派清逸出尘、大义凛然。若不是你不该懂、不该会的东西太多,我真的顺理成章地坚信你是晓星尘了。”

而且,蓝思追《问灵》的时候,宋岚最后回答的两个问题,答案一个是“晓星尘”,一个是“尔等身后之人”。如果“尔等身后之人”也是晓星尘,没理由宋岚一定要换一种表述方式。

除非,“晓星尘”和“尔等身后之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宋岚想要提醒他们,这个人很危险,但直接答薛洋,又怕他们不认识薛洋,只好采用这种表述方式。

薛洋笑嘻嘻地道:“谁让他名声好,我名声坏呢?当然要装成他,才比较容易获取别人的信任了。”

魏无羡拱手道:“演技精湛。”

薛洋道:“哪里哪里。我有一个很有名的朋友,那才叫做演技精湛,只可惜他到最后还是露馅儿了而已。好啦,废话少说,魏前辈,这个忙你非帮不可。”

魏无羡道:“你之聪明,不在我下。控制宋岚和温宁的黑色长钉是你做的吧?阴虎符你都可以复原一半,修补一个魂魄,又何必要我帮忙。”

薛洋道:“这不一样。你是创始者。如果你不先做出阴虎符又留下碎片,我是没办法自己做出一半的。你当然比我厉害。所以我不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认识的人都代替他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魏无羡道:“你谦虚了。”

薛洋道:“这不是谦虚,这是事实。我说话从来不喜欢夸夸其谈。如果我说要杀一个人全家,那么就一定是全家,连条狗都不会给他留下。”

魏无羡刚想张口问:“比如栎阳常氏?”这时,大门被猛地砸开,一道黑色身影飞了进来。

魏无羡和薛洋同时向后退去,离开了方桌,薛洋还眼疾手快地拿走了那只锁灵囊。宋岚一手在桌上轻轻一扶,在空中翻起,落在桌上,化去了力道,随即猛地抬头,望着门口,道道黑色血丝爬上他的面颊。

温宁拖着一身铁链,挟一股白雾黑风,沉沉破门而入。

早在魏无羡刚才吹第一段笛音的时候,就已经发出了召唤温宁的指令。魏无羡对他道:“出去打,别打烂了。看好活人,不要让其他走尸靠近。”

温宁提起右手,一道锁链甩了过来,宋岚举起拂尘相迎,两物相击,绞缠在一起。温宁拖住锁链向后退去,宋岚也不放手,就这样被他拖出了门。

众世家子弟已躲进了屋边另一间店铺,伸着脖子看得目不转睛。拂尘、铁索、长剑,叮叮当当,火花四溅。只觉这两具凶尸相斗真是凶悍无比,招招狠辣,拳拳到肉,若是两个活人这样对打,早已缺胳膊少腿、脑浆爆裂了!

魏无羡道:“你猜,温宁和宋岚打,谁会赢?”

薛洋道:“哪用得着猜?肯定是鬼将军赢。只可惜我给他钉了那么多刺颅钉,他还是不肯听话。有些东西太认主了,也很是叫人头疼。”

魏无羡不咸不淡地道:“温宁不是东西。”

薛洋哈哈笑道:“你没发现这话有歧义吗?”说到“有”字时,他突然拔剑刺来。魏无羡闪身一躲,道:“你经常这样话说到一半就动手杀人吗?”

薛洋讶然道:“当然。我是流氓呀?你又不是才知道。我也不是想杀你,就是想让你不能动,先跟我回去,慢慢地帮我修复这个魂魄,仅此而已,放心,虽然魏前辈是个坤泽,但是我对你也没什么其他的兴趣。”这次话没说完,他又是一剑。魏无羡在满地纸人碎片里避了又避,心道:“就算你对我有兴趣,你不也是个坤泽?不过话又说回来,向来只有他调戏别人的份儿,今天却是轮到自己头上了……话说莫玄羽灵力低微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啧。”

眼看薛洋出剑越来越快,刺的地方也越来越刁钻毒辣,他忍不住说了出来:“你欺负我这具身体灵力低吗?”

薛洋道:“流氓嘛。本色。”

魏无羡终于遇上一个比他还不要脸的了,也嘻嘻笑了回去,道:“宁可得罪好汉,不可得罪流氓。说的就是你。不跟你打,换个人来。”

薛洋笑眯眯地道:“换谁啊?你男人吗?我派了三百多只走尸去包抄他,他……”

话音未落,一道白衣从天而降,避尘冰冷澄澈的蓝光,迎面朝他袭来。

蓝忘机周身如笼罩在一团冰霜气势之中,挡在了魏无羡面前。薛洋掷出霜华替他挡了一剑。两把名剑正正相击,各自飞回持有者手中,魏无羡道:“这是不是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不过刚刚那个小流氓说的“你男人”……还是……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他和蓝湛那点儿事了――不过也不奇怪,人总是喜欢议论这种风月事情。

可是为什么蓝湛这些年一直不知道璟儿的事情呢?但凡是出门在外,别人再怎么被警告得不敢议论,私底下肯定是偷偷说得不少,蓝湛就一句也没有听到过?

思及此,魏无羡脸色沉了沉。

蓝忘机却没注意他在想什么,接住了他那句问话:“嗯。”

言毕,他就继续与薛洋交锋。

方才是魏无羡被薛洋逐得东游西走,现在却是薛洋被蓝忘机逼得节节败退。他见势不好,眼珠一转,微微一笑。忽然,他将右手里的霜华一抛,换为左手接了,右手则从袖中抖出又一把长剑,天衣无缝地转为双剑进攻。

他那袖子虽然看似较窄,轻便灵活,但必然是经过改进的乾坤袖,可做储物之用。这把从中抽出的长剑锋芒森然阴郁,挥舞之时,与霜华清亮的银光形成鲜明对比。薛洋双剑齐出,左右手配合得如行云流水,顿时强势起来。

蓝忘机道:“降灾?”

薛洋佯作惊讶:“咦?含光君竟然识得此剑?何其有幸。”

“降灾”便是薛洋本人的佩剑。剑如其名,和它的主人一样,是一把带来血光杀戮的不祥之剑。魏无羡这才不去纠结刚才所想,思绪回笼,道:“这名字跟你真配啊?”

蓝忘机道:“退后。这里不用你。”

魏无羡便谦虚地听取意见,退后了。

退到门口,看看外面,温宁面无表情地掐着宋岚的脖子将他悬空提起,砸进墙壁,砸出一个人形大坑。宋岚也面无表情地反手抓住温宁的腕部,一个倒翻把他掀进地里。两具凶尸面无表情打得砰砰、咚咚巨响不断。双方都没有痛觉、不畏受伤,除非斩为尸块,否则断胳膊断腿也能继续战斗下去。

但是魏无羡担心着自家儿子和那一堆小朋友,于是也没有再多看,看见蓝景仪在一家铺子里对他拼命挥手,就跑了过去。

他前脚刚走,避尘剑芒大盛,一刹那间薛洋溜了手,霜华脱掌而飞。蓝忘机顺势将此剑接住。见霜华落入他人之手,阴寒的怒光在薛洋眼底一闪而过,降灾直直斩向蓝忘机接剑的左臂。

一斩不成,他目光陡然凶狠起来,森森地道:“把剑给我!”

他越是心浮气躁,蓝忘机越是占尽上风,淡漠地道:“此剑,你不配。”

薛洋冷笑一声。

魏无羡走到众世家子弟那边,被一群少年包围了,他道:“都没事吧?”

“没有!”魏语和金凌异口同声。

“都听你的,屏住呼吸了。”其余少年也都表示没事。

魏无羡松了口气,道:“没有就好。谁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再给他喝糯米粥。”

闻言,领教过的少年们纷纷作呕吐状,显然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识一次。

魏语却和金凌相视一笑。

忽然,四面八方传来擦擦的脚步声。长街尽头,越来越多,已开始人影憧憧。

蓝忘机也听到了这声音,挥袖翻出忘机琴,琴身横摔在桌上。

他将避尘抛入左手,剑锋不弱,继续与薛洋缠斗。同时,头也不回地将右手一拨,在琴弦上一拨而下。

琴音铮铮然,远远传到长街尽头,传回来的则是走尸爆头的熟悉怪响。蓝忘机继续一手对战薛洋,一手弹奏古琴。轻描淡写地一眼扫过,再漫不经心地勾指拨弦。左右同时出击,气度从容不迫。

金凌忍不住脱口而出:“厉害!”说完他又心虚地看向了魏语和魏无羡,发现他们都没有什么异样,心里松了口气。

蓝景仪却是个耿直的,不会察言观色,闻言就得意地道:“那是,含光君当然厉害,只是最不喜欢到处显摆。含光君可低调了,对吧?”

“对吧”是对魏无羡说的。

魏无羡莫名其妙道:“你在问我吗?问我干什么。”

蓝景仪急了:“难道你觉得含光君不厉害吗?!”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不喜欢含光君了!

他们的事情蓝景仪也听过不少,但是在他心里,既然魏语存在,那么即使是含光君做错了事,两个人现在结伴夜猎,也肯定是两情相悦,重归于好了。

魏无羡奇怪地看了一眼焦急的蓝景仪,摸摸下巴,下意识安慰道:“嗯嗯,厉害,当然,好厉害。他最厉害啦。”

说着说着,他倒是忍不住被自己敷衍的语气逗笑了……不过蓝湛也的确是厉害,这是事实。

蓝景仪松了口气,蓝思追拍了拍他的肩,却被金凌瞪了一眼。

蓝思追不知道他哪里惹了金凌,只好回了一个微笑,后者见此又瞪了他一眼,抱着魏语的手臂不再看他了。

这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一夜即将过去,天快亮了。

而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天亮了,就代表妖雾也要浓了。

到时候,又是寸步难行。

若是只有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个人,倒也不难办。再加一个温宁,也不碍事。可还有这么多活人在,一旦被大批走尸包围,插翅亦难飞。正在魏无羡思绪急转考虑应对之策时,那阵清脆的“喀喀”、“哒哒”的竹竿敲地声,响了起来。

是那名盲眼、无舌的少女阴魂来了!

当机立断,魏无羡道:“走!”

蓝景仪道:“往哪儿走?”

魏无羡道:“跟着竹竿响声走。”

金凌微微愕然:“羡舅舅你要我们跟着一只鬼魂走?谁知到她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魏无羡道:“对,就是跟着她走。你们进来之后这个声音就一直跟着你们吧?你们往城里走,却被她一路在往城门外带,遇到了我们,她当时是在赶你们出去,是在救你们!”

那忽远忽近、诡异莫测的竹竿敲地声,则是她用来恐吓入城活人的手段。

但恐吓的本意,却不一定是坏的。至于魏无羡当时踢到的一颗阴力士的纸人头,很有可能也是被她抛在那里、提醒和惊吓他们的。

魏无羡又道:“而且昨晚,她明显是要告诉我们什么,表达不了。但是薛洋一来,她就立刻消失了。很有可能,她是在躲避薛洋,总之,和他绝不是一伙的。”

那竹竿声还在哒哒响着,似乎在等待,似乎在催促。跟着她走,可能会落入什么陷阱。不跟着她走,被会喷爆尸毒粉的走尸包围,也安全不到哪里去。众少年果断做出了抉择,和魏无羡一起循着敲地之声奔去。果然,他们移动起来,那声音也跟着移动,有时能看清前方薄雾里一个朦胧娇小的影子,有时却什么也看不清。

蓝景仪跑了一阵,道:“我们就这样跑了呀?”

魏无羡回头喊道:“含光君,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一步!”

琴弦崩的响了一下,听起来很那个人在说:“嗯。”

魏无羡噗的笑出声了。

蓝景仪道:“就这样?不说点别的?”

魏无羡奇怪道:“不然还要怎样?说啥?”

蓝景仪道:“为什么不说‘我担心你,我要留下!’、‘你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应该有的呀。”

魏无羡捧腹:“谁教你的?谁跟你说应该要有的?我就算了,你能想象你家含光君说这种话?”

蓝家的小辈纷纷道:“不能……”

魏无羡道:“对吧。这种浪费时间又矫情的无聊对话。你们家含光君这么可靠的人,我相信他肯定应付得来,我做好自己的事,等着他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他就行了。”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跑在他身边的魏语拉住了他的手,不由就有些心虚地闭了嘴。

跟着竹竿声走了半柱香不到,转了好几次弯,那声音忽然在前方戛然而止。魏无羡抽出被魏语拉住的手拦住身后的少年们,自己往前走了几步,一座孤零零的屋子伫立在越来越浓郁的妖雾之中。

“吱呀——”

屋子里的门被谁推开了,沉默地等待着这群陌生人的进入。

魏无羡直觉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不是凶险、会杀害人命的那种,而是会告诉他一些事、解答一些的谜团的东西。

他道:“来都来了,就进去吧。”

他抬起脚,迈进了屋子,一边适应着黑暗,一边提醒道:“注意门槛,别绊着了。”

一名少年就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郁闷道:“这门槛怎么做的这么高?又不是寺庙。”

魏无羡道:“不是寺庙,但是,也是一个需要很高门槛的地方。”

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燃起五六张火符,摇曳的橙黄色火光,照亮了这间屋子。

地上散落着铺地的稻草,最前方有一张供台,供台下横着几只高矮不一的小板凳,右侧还有一个黑洞洞的小房间。除此之外,还摆了七八口乌黑的木棺。

金凌道:“这里就是那种义庄?停放死人的地方?”

魏无羡道:“嗯。无人认领的尸体、摆在家里不吉利的尸体、等待下葬的死人,一般都会放到义庄来。算是一个死人的驿站吧。”右边那个小房,应该就是看守义庄的人的休息处。

蓝思追问道:“魏公子,为什么义庄的门槛要做得这么高?”

魏语闻言,也是一副认真听他要说什么的样子。

魏无羡见此微微一笑,道:“防尸变者。”璟儿果然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胆子大这一点随他很好,可是这种东西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他也可以做些东西出来给他玩儿,只不过回头还是别学他这些,正道比较好走。

这边蓝景仪听了这话,愣愣地问道:“做个高高的门槛,能阻止尸变吗?”

魏无羡道:“不能阻止尸变,但是有时候能阻止低阶的尸变者出去。”

他转身站在门槛前,道:“假设我死了,刚刚尸变。”

“不许这么假设!”魏语喊道。

魏无羡摸他的头:“只是举个例子,那好,假设一个人死了,刚刚尸变,行不行?”

魏语这才点点头。

魏无羡心里叹气,看来以后不能什么话都说,嘴上要把点门。

这么想着,他接着道:“才尸变不久的,是不是会肢体僵硬?很多动作都做不了?”

经过刚刚魏语对魏无羡的反驳,金凌担忧地走到魏语身边站定,同时道:“连走路都走不了,迈不动腿,只能跳……”说到这里,他立刻恍然大悟。

魏无羡道:“对了。就是只能跳。”他并拢双腿,往外跳了跳,但因为门槛太高,每次都跳不出去,脚尖撞上门槛,世家子弟们见了大感滑稽,想象一具刚尸变的尸体这样努力地往外跳,却总是被门槛挡住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魏语也没崩住――他刚才是出于伤心才不许他娘亲说自己死了,但是他的娘亲就是这样,很轻易就能逗笑别人。

魏无羡见他笑自己也笑了,道:“看到了吧?这是民间的智慧,虽然土,看起来小儿科,但用于防低阶的尸变者,的确行之有效。如果尸变者被门槛绊倒了,它摔到地上,肢体僵硬,短时间内也爬不起来。等它快爬起来了,要么天快亮鸡快打鸣了,要么就被守庄的人发现了。那些不是世家出身的普通人能想出这种法子,挺了不起的。”

金凌刚才也笑了,听完立刻收敛笑容,道:“她把我们带到义庄来干什么?难道这个地方就不会被走尸包围吗?她自己又跑哪里去了?”

魏无羡道:“恐怕真的不会。咱们都站了这么久了,你们谁听到走尸的动静了吗?”

话音刚落,那名少女的阴魂便倏然出现在一口棺材上。

由于之前在魏无羡的引导下,他们都已经仔细看过了这名少女的模样,连她双眼流血、张嘴拔舌的状态都看过了,所以此刻再见,并没什么人感到紧张害怕。看来的确是如魏无羡所说,吓着吓着,胆子就大了,能镇定面对了。

这少女没有实体,灵体上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微光,身形娇小,脸盘也小,收拾干净了就是一个楚楚可怜的邻家少女。可看她的坐姿,半点也不秀气,两条纤细的小腿垂下来着急地晃荡着,那根充作盲杖的竹竿斜倚着棺木。

她坐在这口棺材上,用手轻轻拍打棺盖。末了又跳下来,围着棺木打转,对他们比划手势。这次的手势很好懂,是一个“打开”的动作。金凌道:“她要我们帮她打开这口棺材?”

蓝思追猜测道:“这里面会不会放的是她的尸体?希望我们帮她入土为安。”这是最合理的推测,许多阴魂都是因为尸体得不到安葬,这才不安宁。

魏无羡站到棺材的一侧,魏语金凌和另几名少年站到了另一侧,想要帮他一起打开,他道:“不用帮忙,你们站远点。万一不是尸体,又喷你们一脸尸毒粉什么的。”

魏语和金凌却没让开。

魏无羡无奈地拉开他们,一个人打开了棺材,将棺盖掀到地上。

一低头,看见一具尸体。

不过,不是那名少女的尸体,而是另一个人的。

这人是个年轻男子,被人摆成合十安息的姿势,交叠的双手下压着一支拂尘,一身雪白的道袍,下半张脸的轮廓俊秀文雅,面容苍白,唇色浅淡,上半张脸,却被一条五指宽的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下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却看不到应有的起伏,而是空空地塌了下去。那里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空洞。

那名少女听到他们打开了棺材,摸摸索索靠了过来,把手伸进棺材里一阵乱摸,摸到这具尸体的面容,跺了跺脚,两行眼泪从瞎了的眼睛里流出。

不需要任何言语和手势来告知,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具被孤零零地放置在一座孤零零的义庄里的尸体,才是真正的晓星尘。

阴魂的眼泪,是无法滴落的。那名少女默默流了一阵泪,忽然咬牙切齿地起身,对他们“啊啊”、“啊啊”的,又急又怒,极度渴望倾诉的模样。蓝思追道:“还需要再问灵吗?”

魏无羡道:“不必。我们未必能问出她想要我们问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她的回答会很复杂,很费解,有大量不常用词汇。”

虽然他并没有说“怕你应付不来”,但蓝思追还是略感惭愧,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我还得勤加修习《问灵》才是。一定要做到像含光君那样,倒弹如流,即问即答,随解随得。”

蓝景仪道:“那怎么办呢?”

魏无羡道:“共情吧。”

各大家族都有自己擅长的从怨灵身上获取情报、搜集资料的方法。共情,则是魏无羡创的。其实并没有其他家那么高深。他这个法子谁都可以用,那就是,直接请怨灵上他的身,共情者则侵入怨灵的魂,以己之身为媒介,闻之所闻,观之所观,感之所感。若怨灵情绪格外强烈,还会受到悲伤、愤怒、狂喜等情绪的波及,故称之为“共情”。

可以说,这是所有的法门里最直接、最简便快捷、也最有效的一种。当然,更是最危险的一种。对于怨灵上身,所有人都是恐避之而不及,共情却要求主动来请,稍不注意,便会自食其果,玩火自焚。一旦怨灵反悔或趁虚而入,伺机反扑,最轻的下场也是被夺舍。

金凌抗议道:“这太危险了!这种办法,没一个……”

魏无羡打断道:“好啦没时间了。都站好吧,赶紧的,做完了还要回去找含光君呢。璟儿,你做监督者。”

监督者是共情仪式里必不可少的角色。为防止共情者陷入怨灵的情绪里无法自拔,需要与监督者约定一个暗号,这个暗号最好是一句话,或者共情者非常熟悉的声音,监督者随时监视,一旦觉察情况有变,立刻行动,将共情者拉出来。

“娘亲,你确定不会出事?”魏语皱眉。

“你在呢,”魏无羡笑道,“你在,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吧?你一喊我,我就会回来了。”

“那暗号就是‘娘亲’,我不会让你出事的。”魏语坚定道。

魏无羡见他放了心,就对那少女道:“你可以进来了。”

那名少女擦了擦眼睛和脸,往他身上一撞,魂魄整个儿的撞了进去。魏无羡顺着棺木,慢慢地滑了下来,被魏语接住了,众少年七手八脚拖了一堆稻草过来给他垫着,魏语这才把魏无羡放了上去,对周围少年感谢地点点头,然后守着他的娘亲,眼睛一瞬不瞬。

其实他感觉娘亲气质容貌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娘亲之前在莲花坞的时候说献舍之后容貌会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知道娘亲原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呢……


评论(25)

热度(2011)

  1. 共1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